再议晋阳大战

最后，还有三个问题需要深入分析：一是晋国的政治格局为何主要由外姓大夫家族为主导；二是晋国何以能够成为超级霸主；三是这场战争与社会发展有何关系；以此做为晋阳大战系列短文的收尾。

首先，造成外姓大夫家族在晋国崛起的最主要原因是晋国公室之间的斗争太过激烈。

晋国公室之间最激烈的内斗有两次：一次是晋穆侯的两个儿子之间的内斗，大儿子晋文侯一支与小儿子曲沃桓公一支，他们进行了长达数十年的争夺，最后曲沃桓公的孙子晋武公取得胜利，灭了晋文侯一支。另一次是晋献公至晋文公时期，为了争夺晋国君位，多位公子死于非命，君主之位也在不同的公子、公孙手中传递多次，最后，晋献公的儿子重耳登上君位，是为晋文公。

晋国内斗造成宗室成员之间互相猜忌，这样一来，晋国国君反而更加信任和重用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姓大夫家族。特别是晋文公重耳，逃亡在外一十九年，他的家臣狐偃、先轸、赵衰、魏犨等一直追随在重耳左右，晋文公与这些大夫们朝夕相处，他们之间既有紧密的利益关系，又有深厚的情感基础，所以晋文公对这些大夫的宠信和赏赐尤甚。在重耳回到晋国继位后，这些家臣大都得到很好的封赏，分封到很大的权益。其中，赵衰、魏犨就是晋阳大战赵、魏两家的先祖。这些都是晋国外姓大夫家族崛起的重要因素。

随着晋国渐渐发展成为春秋时期的超级大国，其属下的各大夫家族之实力自然就是水涨船高，不可一世！到了晋出公时期，晋国公室衰弱至极，大夫家族如日中天，他们肆意兼并，并且不时还反攻倒算自己的国君。当时晋国有六大家族：智、韩、赵、魏、范、中行。后来，智、韩、赵、魏四大家族在没有经过晋侯许可的情况下，擅自灭掉范氏、中行氏，并把这两家的土地私自瓜分。晋出公非常恼怒，想要联合齐国、鲁国讨伐四大家族，四家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不犹豫、当机立断，立刻出兵攻打晋出公。晋出公寡不敌众，逃往齐国，结果死在路上。于是，在智伯的主持下，晋昭公的曾孙姬骄被册立为晋君，就是晋哀公。

其次，让我们分析一下晋国成为诸侯霸主的原因有哪些。

第一个原因是内斗，尤其是晋文侯一支与曲沃桓公一支那次长达数十年的斗争。按理说，对于一个集体，内斗是有害的，毕竟会造成大量内耗。但还是那句话：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内斗造成国家灭亡、政权垮台的情况当然不少，可也有在内斗之后，新的国家或政权迸发出更大的威力。内斗的正面影响有两点：一是锻炼队伍，包括体力、战术、意志等全方位的锻炼；二是统一思想，当然，前提条件是其中一方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在思想上、组织上达到一致，那么新的国家或政权就会更加强大。可如果因为内斗而造成团队分崩离析，那就是适得其反！

晋国内斗就是发挥出了它的正面影响：数十年的纷争，使得晋人习惯了战斗；晋武侯完成统一，增强晋国的凝聚力。晋武侯的儿子晋献公时期，晋国开始强力扩张，晋献公在位二十六年，不断征伐，陆续兼并霍、魏、耿、东山、虢、虞、屈等大小诸侯，奠定了晋国称霸中原的基础。

第二个原因是晋国特殊的地理条件，就是它地处临汾盆地。晋文侯的国都翼城和曲沃桓公的领地曲沃都位于临汾盆地，晋献公兼并的那些大小诸侯国基本上也是如此，至少也是紧挨着临汾盆地。临汾盆地具有两个特点：一是封闭，二是富足。临汾盆地的四周环绕着黄河、吕梁山、太岳山、中条山等天险见图，这种相对封闭地理空间的好处是：外界对其的影响较小。晋武公完成统一后，实力大增，碾压周边诸侯，而由于临汾盆地的地理环境封闭，晋国的扩张行为便很少受到外部势力的干涉，兼并活动相对比较顺利。另外，临汾盆地地势平坦，汾河横贯其中，水源充沛，气候适中，物资充裕，生活富足。这样的自然条件也为晋国奠定较好的物质基础。

最后，总结一下晋阳大战与社会发展的关系。

晋阳大战的规模是空前的，表现为参与人数多、时间跨度长、物资耗费大。战争是极其耗费资源的社会活动，其规模的大小与社会发展正相关。下面，我们就需要从经济和政治两个方面，对当时的社会发展状况进行分析。

经济方面指的是：牛耕和铁器的普遍推广促进社会生产力大幅提高，从而为战争提供雄厚的物资基础。可是，按照这样的逻辑推演，科技进步岂不就成了社会动荡的罪魁祸首了吗？应该这样说，科技进步并非导致社会动荡的直接原因，但是由于科技进步而使得社会阶层或政治组织的综合实力发生了根本性改变，那么，社会动荡就将是大概率事件。在春秋战国期间，既有社会阶层流动加快的趋势，又有不同国家实力强弱变化的态势，那战争自然就会频繁发生，规模也在不断升级。

政治方面指的是：郡县的产生，中央集权萌芽开始出现。说到中央集权郡县体制，人们都会认为这是秦帝国的原创，这种看法是片面的。要知道，任何一种政治制度都不是一夜诞生的，它都有一个从萌芽到缓慢发展，再到成熟推广的过程。其实，郡县体制首先是在楚国和晋国出现的，时间大约在春秋时期。主要是因为这两个诸侯国对外扩张的势头比较猛，领土急剧膨胀，可供分配的资源比较充裕，对于一些没有分封出去土地，国君开始委派专业的官僚前去管理，这就是早期的县。郡的产生更晚一些，郡最初是军事单位，随着各诸侯国之间军事冲突越来越多，战争规模越来越大，郡的权限不断扩大，甚至超过了县。

在激烈竞争的环境下，郡县这样的政治管理模式开始快速发展，因为它能够更好的集中资源支持各诸侯国君的扩张需求，而扩张得来的土地又成为新的郡县，两者彼此促进。

其实，赵氏的“保障之地”晋阳就是类似“郡县”的行政单位，只不过赵氏此时还不是诸侯，晋阳也就不能称为郡或县了，但其性质与郡县毫无差别，而智、韩、魏同样也有很多类似晋阳的行政组织，那么，晋阳大战的规模如此之大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因此，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晋阳大战既是社会快速发展的副产品，也是战争组织能力提升的一次大检验；它尽显澎湃的张力，也蕴含丰富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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