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掌故77周齐晋阳之役

北朝历史，发展到北齐、北周并峙于北中国时，两国形同寇仇，战衅日起，都想灭掉对方，做北朝之主。初起之时，齐强于周，在拉锯战中，周愈战愈强，齐越战越弱，最终弱周灭亡强齐，成为统一黄河中下游的胜利者。其决定性一役，便是周、齐晋阳之役。

北齐隆化元年（）冬十月，周伐齐晋州平阳郡（今临汾市）。周武帝亲临战阵，驻军汾曲（临汾南汾河湾），兵临平阳城下。而昏聩的齐后主，却与爱姬游猎于祁连池（宁武管涔山天池）。前线告急，“自旦至午，驿马三至”。后主之宠臣滑吏右丞相高阿那肱，却阻拦告急驿马，不让禀报，大放厥词：“大家正为乐，边鄙小小交兵，乃是常事，何急奏闻！”直至傍晚，又有哨马急报：“平阳已陷！”方让哨马得见后主。如此军国大事，后主闻报后，却束之高阁，置若罔闻，顺爱姬“请更杀一围”之请，继续围猎。此时，交战前线，齐兵大溃，周陷平阳后，又拔洪洞、永安二城，晋州太半城县，尽入北周之手。

直到十一月，北齐后主才返回晋阳，集兵晋祠，数日后匆匆达晋州前线。早已操控晋州大局的北周将士，士气高昂，以逸待劳。面对的却是，草草集结、长途跋涉、新败之后的北齐军。齐、周两国皇帝，各率大军，在原北齐属地、时已属北周的古邑平阳，陈兵待战，鼙鼓声声。

战前，北周武帝宇文邕，亲执其帅梁士彦之手，鼓励众将士曰：“余得晋州，为平齐之基，若不固守，则大事不成。”并乘马巡阵，激励慰勉士气。三军见皇帝亲临军阵，高呼震山。而北齐这边，后主高纬却临阵优柔，谓其主帅高阿那肱曰：“战是邪？不战是邪？”最后却采纳了退却之见：“吾兵虽多，堪战不过十万……不如勿战，却守高良桥。”于是，齐军填堑南引，成退守之势。如此战前两军庙算，将帅之志，三军士气之对比，终局不言自明：“齐师大溃，死伤者万余，军资器械，数百里间，委弃山积。”（以上引文均自《通鉴·卷》）

北齐后主慌慌如漏网之鱼，逃归晋阳。而后又闻周军挥戈直指太原，遂似惊弓之鸟，不知所措，恍觉大限已到，密遣心腹送皇太后、太子北遁；再匆忙委本家兄弟安德王高延宗为丞相、并州刺史、太原驻军统帅后，于深夜北出晋阳五龙门，率少数肱股北奔，投靠突厥，连国都邺城之安危也不顾了。

留守晋阳的将帅，见后主如此自私无能，不顾国之安危，遂尊告安德王延宗：“王不为天子，诸人实不能为王出死力。”逼迫高延宗登天子位，率众死保晋阳。高延宗也不拂众意，临皇帝位，尽散府库所藏财宝、后宫侍女美姬，赏赐于将士，复用名臣唐邕为宰相，亲自慰抚士卒。晋阳城军民勇气复振。

未几，“周师围晋阳，四合如黑云”。一边发檄，招降齐臣，一边刀火相加，攻城掠地。新帝高延宗，精神抖擞，手执长矛，沿城往来督战，所向无敌。防守东城的齐军之将率千骑而投周，周军乘势突破东门入城，焚府烧寺。新帝闻讯，身先士卒，杀奔东门。齐军见帝身临危境，奋勇追随，周军猝不及防，顿时大乱，互相涌踏，齐军则乱中斫刺，挥刃奇袭。“城中父老，众为争死，童儿女子，亦乘屋攘袂，投砖石以御敌”，顿时死者两千余众。周武帝之左右亲军，几被杀尽，只身仓皇间逃出，惊魂奔遁。北齐新帝高延宗，以为北周帝死于乱军，更是昂扬挥众杀敌。一夜苦战，北齐败中取胜，周军大惧。困境逆袭，反败为胜，齐军没有乘胜克敌，却被想不到的胜利所陶醉，冲昏头脑。他们纷纷即入坊市，开怀畅饮，醉卧不起。新帝亲自整顿，亦不能成军。

而胜中反败的周军，逃出城后，饥饿难耐，疲无斗志。周武帝见状，欲撤军南遁。众将中有清醒者，力谏：“陛下自克晋州，乘胜至此。今伪主奔波，关东响震，自古行兵，未有若斯之盛。昨日破城，将士轻敌，微有不利，何足为怀！丈夫当死中求生，败中取胜。今破竹之势已成，奈何弃之而去？”

慌促中的周武帝，闻谏忽醒。乃驻马回辔，鸣角整军，俄顷士气复振。次日清晨，经过一夜养足精神的周军将士，仍从东门奋力攻城。以为周师已遁的齐军醉不成列，失却昨日哀兵必胜之盛势，虽勇战却不能力敌。不久东门被克。北齐新帝高延宗，虽拼力四战，乃孤不能敌，随败势而退至北城，终被周兵生擒。高延宗虽被虏，但身缚不屈。周武帝见状，大仁大量，下马解缚执延宗之手慰之。延宗则惭辞而曰：“死人手，何敢迫至尊！”周武帝则进一步安抚：“两国天子，非有怨恶，直为百姓来耳！终不相害，勿怖也。”话毕，立命士卒给被俘北齐新帝更衣换帽，并以宾客之礼相待之。（以上引文均见《通鉴·卷》）周、齐晋阳之役，胜中忽败，败中即胜，虽有死伤，却是古今攻战中，没有屠城、绝少杀戮的一次关系到国之胜败存亡的战役。由于周武帝宇文邕的卓识远见，怀柔软化，北齐许多高官名宦、勇将异士，纷纷放弃抵抗，归之如云。仅如多谋善断、睿敏博才的唐邕，乃太原名士、北齐名臣。曾佐助高欢于晋阳，又是高欢长子高澄之心腹，更为北齐开创之帝高洋的肱股之臣，效命高氏三代，献高策良谋无以计数。但却在后主高纬时，受佞臣攻讦，饱受排挤，郁郁困顿晋阳。此情被周武帝探得，晋阳城破后，遂亲自召见唐邕，使其归附于周。唐氏是太原高门望族，又是北朝名士，周武招唐，追随者甚众。

北齐虽都邺城，但太原乃其后薮和屏障，战略地位至关重要。太行之西的太原及晋阳失掉后，齐都邺城，常在风声鹤唳之中。一年后，后周凭晋阳而高屋建瓴，邺城被破，北齐灭亡。

——王继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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