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京剧旦角之梅兰芳前辈提携

少年梅兰芳

丰富老戏：除了编演了大量的古装新戏，梅兰芳也整理演出了大批传统戏。今天看来，这些戏都是传统戏中的精品。

年4月6日，梅兰芳在中和戏院首演《凤还巢》。

梅兰芳《凤还巢》剧照

年，梅兰芳在北京编演了全本《宇宙锋》。这是梅兰芳最钟爱的一出戏。

梅兰芳《宇宙锋》剧照

年，梅兰芳在上海天蟾舞台上演了《抗金兵》。

此外梅兰芳还排演了《牢狱鸳鸯》、《春灯谜》、《贵妃醉酒》、《生死恨》等戏。像《贵妃醉酒》，过去剧中有不好的情节，梅兰芳向路三宝学得此剧，删掉了原来的不健康成分，重新编排演出，传唱至今。

梅兰芳《贵妃醉酒》剧照

梅兰芳还下苦功研究昆曲剧目，他演过的昆曲有《断桥》、《思凡》、《春香闹学》、《游园惊梦》、《佳期·拷红》、《风筝误》、《玉簪记》、《狮吼记》、《觅花·庵会》、《乔醋·醉圆》、《刺虎》、《昭君出塞》、《长生殿》、《南柯记》、《渔家乐》、《翡翠园》、《奇双会》等戏。

梅兰芳、姜妙香《游园惊梦》剧照

此外，梅兰芳还擅长反串，他的一些反串戏，如《辕门射戟》中的吕布，《八蜡庙》中的黄天霸，《镇檀州》中的杨再兴，《三江口》中的周瑜，《艳阳楼》中的呼延豹等，都是直工直令地演出，丝毫不逊本工。

梅兰芳《辕门射戟》剧照

前辈提携：梅兰芳的成功，除了自身的努力、梅党的扶持，还有前辈们的提携。像谭鑫培、杨小楼，都对梅兰芳大力辅助。

年梅兰芳第一次与谭鑫培同台演出，演出剧目《桑园寄子》。当时，谭鑫培65岁，梅兰芳19岁。谭鑫培在自己最后的半年中还提携梅兰芳合作演出《汾河湾》《四郎探母》等，谭鑫培在舞台实践中有意磨练梅兰芳，给梅兰芳以后的成名奠定了极为重要的基础。

谭鑫培先生

杨小楼是梅兰芳非常钦佩的京剧艺术家，杨比梅大16岁，梅兰芳喜爱杨小楼的《铁笼山》、《挑滑车》、《安天会》、《青石山》、《长坂坡》等戏，认为杨小楼是京剧界“一位出类拔萃、数一数二的典型人物”。梅兰芳晚年创作《穆桂英挂帅》中的“捧印”，还借鉴了武生《铁笼山》中的“姜维观星”和《青石山》中关平托印的身段。

杨小楼先生

两个人的初次合作是年冬，梅、杨都参加了朱幼芬组织的桐馨社。第一场合作是在第一舞台：大轴是杨小楼的《落马湖》，压轴是梅兰芳和王凤卿的《汾河湾》。不久，杨小楼在梅兰芳主演的《春秋配》中演武进士张衍行，戏虽然不是很多，但杨小楼演得非常认真，为这出戏添色不少。这次合作时间较短。

年,梅兰芳与杨小楼合作组织崇林社剧团（梅、杨二字都有木，故合为林）。梅兰芳与杨小楼合演了《回荆州》、《金山寺》、《五花洞》、《长坂坡》等戏。杨小楼对梅兰芳的帮助很大。

像《回荆州》中，杨小楼饰赵云，王凤卿饰刘备，梅兰芳饰孙尚香。一般武生演员这场戏只拿长枪不拿马鞭，而杨小楼拿着马鞭和枪，还有三人“编辫子”的身段，动作舒展受看。

再如《金山寺》中，梅兰芳饰白蛇，杨小楼饰伽蓝。原来老演法，白蛇自始至终手持双剑；梅兰芳演出时，开打后换了双枪。杨小楼的伽蓝到台口把旋转的棍子扔向空中，然后接住亮相；还有与鳖精的开打抛杈，都很出色。

梅兰芳、杨小楼合作演出最多的戏，是《长坂坡》，杨小楼饰赵云，梅兰芳饰糜夫人。此戏重点是“抓帔、掩井”。此段演得是否精彩，全看两个演员配合的默契程度。“乱锤”中，梅兰芳扮演的糜夫人，帔被杨小楼扮演的赵云抓住，糜夫人向后略退两步，等到感觉出赵云的中指把自己里面穿的褶子和外面套的帔两件的领口已经分开，再向前上椅子，赵云顺势向下一扯，就成功了。这一点配合好了就是一刹那的好戏，如果让观众看出费劲，虽然也抓下来那就没戏了。“抓帔”的表演能否脆快，关键就在“乱锤”中，赵云的中指分开里外两件衣领口，这就要看演员的功力了。

杨小楼、梅兰芳《长坂坡》剧照

年11月29日，冯幼伟40岁生日，梅兰芳与杨小楼合演《镇潭州》，杨小楼饰岳飞，梅兰芳反串杨再兴。

梅兰芳、杨小楼合作的高峰是《霸王别姬》，这出戏不仅成为梅兰芳优秀代表剧目之一，同时也成为杨小楼的“传世之作”。其实，在梅兰芳演此剧之前，尚小云已经先演过同一题材的戏了。

年4月，杨小楼、钱金福、尚小云、高庆奎在桐馨社编演了一至四本《楚汉争》，因剧长，分两天上演，上座率也不太高，因此演期不长就辍演了。

此前，齐如山曾为梅兰芳编过《霸王别姬》剧本，原定梅兰芳与李连仲合演。及至杨小楼、尚小云演出《楚汉争》，梅兰芳顾虑有竞争之嫌，就不愿再排了，后见该剧虞姬念白唱工都不多，实际上只是项羽戏中的一个配角，遂决定排演，仍由齐如山撰写剧本，他也参考了《楚汉争》的本子，初稿写出来场子仍很多。要两天演完。准备排演时，吴震修来访，很赞成梅兰芳和杨小楼演《霸王别姬》，看过剧本后，吴震修很直率地说：“我认为这个分头二本两天演还是不妥。”齐如山有点不悦地说：“故事很复杂，一天挤不下，现在剧本已经定稿，正在写单本分给大家。”吴震修坚持说：“如果分两天演，怕站不住，杨、梅二位也枉费精力，我认为必须改成一天内演完。”齐如山不高兴了：“我们弄这个戏已经不少日子，现在已经完工，你早不说话，现在突然要大拆大改，我没有这么大本事。”说罢把剧本扔给吴震修，吴拿起剧本一笑说：“我没写过戏，来试试看，给我两天功夫，我在家琢磨琢磨，后天准交卷。”

梅兰芳十分同意吴震修的意见，但又担心本子能否改好。两天后，吴震修拿着剧本来到梅家，诚恳地对齐如山说：“我已经勾掉了不少场子，这些场子，我认为和剧情的重要关子还没有什么影响，但我究竟是外行，衔接润色还需大家帮忙，我这样做固然为听戏的演戏的着想，同时也为你这个写本子的人打算，如果戏演出来不好，岂不是‘可怜无益费工夫’吗？”齐如山见吴言辞恳切，便不再固执己见，和大家一道研究润色这个剧本。

终于，年2月15日，梅兰芳、杨小楼在北京第一舞台首演了《霸王别姬》。杨小楼饰项羽，梅兰芳饰虞姬，姜妙香饰虞子期，许德义饰项伯，李寿山饰周兰，迟月亭饰钟离昧，李鸣玉饰刘邦，王凤卿饰韩信，钱金福饰彭越，汪金林饰李左车，演员阵容十分整齐，演出效果不错。

梅兰芳、杨小楼《霸王别姬》剧照

杨小楼不仅开创了以武生扮演霸王的先例，而且成功地塑造了项羽能征善战、有勇无谋、刚愎自用的艺术形象；他又接受吴震修的建议，在唱“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能坐着唱，应该站起来走到桌前，增加一些身段表演。但怎么让项羽走出来呢？杨小楼左思右想，终于想出泼酒扔杯后，再走到卓前的身段。

梅兰芳对此剧的唱腔、舞蹈、服装等方面，下了很大功夫。仅从场子安排上，梅兰芳和朋友们就从最初公演的不到20场减到15场，年再演时减到12场，解放后减到8场；压缩场子的原因，一是删去不必要的过场、武打及虞姬的西皮慢板，使全剧日益精练，二是梅兰芳先后与杨小楼、金少山、周瑞安、刘连荣等合演过《霸王别姬》，除杨小楼与梅兰芳配合默契外，其他几位在表演和名望上均逊于杨。没了理想搭档，自然要删减场次。

杨小楼与梅兰芳合作时，全剧本应在项羽奋战突围至乌江自刎时结束，而实际上每当演到虞姬自刎后，有些前排的观众就起堂了（退场），杨小楼情绪很受影响，下一场的武打也不能淋漓尽致的发挥，杨小楼曾感慨而幽默地说：“这哪儿像《霸王别姬》，倒像《姬别霸王》啦！”到金少山以后几位饰项羽的，不再偏重霸王的武打，演到虞姬自刎，项羽痛惜，准备突围即落幕，全剧在高潮中就结束了。

梅兰芳为虞姬这个人物设计如意冠、黄帔、小腰裙、飘带、云肩，并随着舞台实践不断改进。后来梅兰芳将飘带改为鱼鳞甲，把如意冠增高。

在舞台灯光设计上，在虞姬巡营这场，为了表现月色和突出四面楚歌的古战场凄凉景色，让场上灯光转暗，只用一束淡蓝色的灯光照着巡营的虞姬，边走边唱，衬以四面楚歌和两个老军的对话，艺术效果不错。

原来演时，在项羽败阵回营前，虞姬有一大段〔西皮慢板〕，演出中梅兰芳觉得唱慢板不符合剧情，改为四句摇板。

这出戏的重点，是虞姬的舞剑。排演之前，梅兰芳曾请了一位武术教师，向其学习太极拳和太极剑，《别姬》的舞剑，明显有太极剑起式、三环套月的痕迹；他又参考了《鸿门宴》、《群英会》的舞剑，《卖马》的耍锏，才研究出这么一套双剑舞，配乐用“夜深沉”曲牌，每演到此处，观众必定喝彩。

梅兰芳非常虚心，一辈子突出一个“改”字。像舞剑这场的二六，唱词中有两句是“自古常言不欺我，富贵穷通一刹那”，本来他已经唱了30年了，年拍摄电影艺术片时，有人指出这两句不太合适，不能准确表达项羽志在天下的雄心抱负。梅兰芳认为说得有理，便把这段唱词改为“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

梅兰芳、杨小楼的《霸王别姬》唱到上海，仍是场场爆满，盛况空前。从上海回北京后，两人又各自组班演出，但遇到合作演出的机会，多数还是演《霸王别姬》。

年春天，伪冀东长官殷汝耕过生日，派人从通县到北平约角，希望杨小楼去唱两场堂会戏，并给加倍的包银，杨小楼极为蔑视这个汉奸，借故拒绝赴通县演出。梅兰芳和杨小楼谈起时局，梅兰芳说：“您现在不上通州给汉奸唱戏还可以做到，将来北京也变了色怎么办？您不如趁早也往南挪一挪。”杨小楼说：“很难说躲到哪儿去好，如果北京也怎么样的话，就不唱了，我这么大岁数，装病也能装个十年八年，还不就混到死了。”话语中，无限凄凉。杨小楼和别人谈自己与梅兰芳合作《霸王别姬》的感受时，曾说：“我们俩唱惯了，抽冷子跟别人一唱，敢则是卯不上劲，也怪事，我们俩一块唱，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子劲。”年2月，在日本侵略军占领北平半年后，一代武生宗师杨小楼因病逝世，享年61岁。

梅兰芳对杨小楼极为尊重，他认为谭鑫培、杨小楼这两位大师对他影响最大，梅兰芳认为，谭鑫培、杨小楼的表演艺术使中国戏曲表演体系趋于完善，他们的名字就代表了中国戏曲艺术。

名家合作：京剧不是独角戏（一个人演的戏很少），必须要和同行合作，梅兰芳一生，合作过的人不计其数，我说说其中重要的一位。

京剧有“三大贤”之说，即杨小楼、余叔岩、梅兰芳。余叔岩的祖父为著名老生余三胜，父亲为著名花旦余紫云。谭鑫培逝世后，余叔岩成为重要的老生代表人物。

年10月，梅兰芳、余叔岩在吉祥园演出了《梅龙镇》，两人的表演受到观众的好评。曾有几位老戏评家说，梅兰芳、余叔岩演戏太规矩了，几乎挑不出毛病来。这足以说明这两位京剧大师的深厚功力和艺术风格。其实，梅兰芳、余叔岩并非对前辈艺术家循规蹈矩，亦步亦趋。

梅兰芳、余叔岩

年1月，梅兰芳介绍余叔岩参加了喜群社（梅兰芳少年时小名叫群子，故得名），两人合作演出了《梅龙镇》、《打渔杀家》、《三击掌》、《战蒲关》、《南天门》、《珠帘寨》等戏。

梅兰芳、余叔岩边排边改边演，排演了《打渔杀家》。这个戏谭鑫培、王瑶卿合演时，深受观众喜爱。梅兰芳、余叔岩在排练中主要按照谭鑫培、王瑶卿的路数，同时结合剧情，做了一些慎重、必要的修改。如萧恩在江上有节奏地摇桨，只把髯口在胸前轻摆，表示微风吹拂、风平浪静的意思，并不夸张地甩髯口；又如把停船撒网改为停船后先落帆，父女配合着做出解绳接帆的身段动作，更具真实感。再如，李俊、倪荣告别后，桂英问是何人，余叔岩、梅兰芳一改老路数的两人用手一磕，拉山膀，换位，采用萧恩一边答话，一边“起‘云手’，往右甩髯口，转身朝上场门躬腿指。桂英随着萧恩所指的方向，扶鬓、斜身、远望，很自然地形成一条斜线的高矮相。萧恩紧接着往左边甩髯口转回身来，同时念‘儿呀’，右手使‘通袖’归到大边，桂英也起‘反云手’归到小边。《打渔杀家》演出后，再获好评。梅兰芳、余叔岩并不满足，仍不断地对萧恩父女的身段动作、台词进行琢磨、改动。如为什么萧恩不要女儿渔家打扮，而桂英偏要渔家打扮？因为各人想的不一样，萧恩有难言之隐，觉得不可久留此地，希望女儿早与花逢春完婚；而桂英不理解父亲的心意，不愿改装，直到萧恩生气了，桂英才并不情愿地说出：“儿改过就是。”

梅兰芳在萧恩告状未归、桂英在家坐立不安这场戏的表演也很有特色。这场戏采用了一明一暗的表现方法，在桂英的唱段中，过门里幕后喊出拷打萧恩的板子报数声，萧桂英的唱腔与身段、台步要表现出她此刻焦虑不安的心情，台步走的轻快或是缓慢都不合适，梅兰芳就采用刀马旦夹点闺门旦的步法揉合起来走。

对于余叔岩的表演，观众爱看，梅兰芳也深为佩服，认为余叔岩撒网的身段好看、逼真，余为使网不致搅乱，在网的四周特制了一些黑色小铁片，这样就比一般的网有分量，他的提网、撒网、等网（等鱼入网）、收网一步步层次清楚，和场面（锣鼓）配合的恰到好处，又符合人物身份。

比起杨小楼，梅兰芳与余叔岩合作演出的时间是短暂的，但余叔岩对表演艺术精益求精、对塑造人物刻画入微的钻研精神，使梅兰芳深受启发。

梅兰芳、杨小楼、余叔岩三人还合演过《摘缨会》，梅兰芳演娘娘，杨小楼演唐蛟，余叔岩演楚庄王。代表民国初年京剧兴盛、发展的三位艺术大师的合作，在梨园界传为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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