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宪的魔王级别表现,周齐宜阳汾北之战
天下板荡,鼎峙三方,一刻也缺不了名将。就在这种形势下,被令狐德棻誉为“智勇冠世、攻战如神”的宇文宪走上了前台。宇文宪日后在周齐终极对决中突然爆发出魔王级别的表现,不能不说,真乃神机天纵。这是北周的幸运,也是北齐的悲哀。
北周和北齐的国境线,从南至北大体沿黄河分布,从内蒙古到河南这一线,与今天的山西、陕西交界重合。但到晋南、豫西一带却形成了一块突出部,即北周夺取的勋州(今山西稷山)、南晋州(今山西绛县)、邵州(今河南济源)、中州(今河南新安)、和州(今河南嵩县)、熊州(今河南宜阳)等地。若以晋阳、邺都、长安为顶点划一个三角形,这块突出部基本处于三角形的中心,任哪一方占据此地,都将对对方首都产生巨大威胁。年宇文护伐齐,主攻方向放在熊州洛阳一线,就是想从突出部的中央打开一条通路,向东北方向直攻北齐邺都。然而双方军力均衡,周军未能越过洛阳。
以宇文宪、段韶为代表的周齐双方高层对此形势都洞若观火,并且都跃跃欲试蚕食对方土地。孔城事件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爆发的,这一突发事件,使得北周熊州遭到极大威胁。
熊州州城宜阳东面与洛阳对峙,南面隔洛河与和州相望,若北齐同时从洛阳和和州出兵两面夹击,则熊、中、邵三州都将面临被切入北齐的危险。北周迅速作出反应,命宇文宪和柱国大将军李穆率军援救。李穆此时以花甲之年随军出征,主要作用还是帮带宇文宪。
然而事实上宇文宪已不需要帮带,洛阳之战时那个只会逞血气之勇的毛头小子,如今已是个沉着稳重的青年将军,他对宜阳的形势以及东西对峙的特点已有清醒的认识。
首先是大战打不起来。洛阳、宜阳一带双方都屯有重兵,各自也都有坚城作为依托,深入敌境作战难以取胜,北齐只是抓住一个小小的机会占据了一州之地,对双方实力均无大的影响。
其次是作战方法。宜阳、孔城、洛阳一带,山水阻隔,不利于大兵团展开作战。何况对手独孤永业向来以狡猾著称,在复杂的地形条件下却捉这条狐狸,难度可想而知。
基于这两条考虑,宇文宪决定持重不战,将5万余部队屯驻在宜阳,目的是威慑洛阳的北齐军,使其没法向北切割熊、中、邵三州。同时采用在交通要道筑垒的方式,掐断洛阳向孔城增援的通道。几个月时间内,周军在宜阳以南连续筑起武申、旦郛、慈涧、崇德、安民、交城、鹿卢等7座军镇,这些军镇城池不大,专门用来屯驻军队,城与城之间相距不远,互相救援非常方便,同时采用一步一桩的方式逐步前推战线,极大缩短了后勤补给距离;如遇敌军来攻,便可缩回城中,固守待援。这种打桩战术非常奏效,北齐洛阳兵力不多,想救不敢动,怕被这些桩子绊倒,不救又心急如火,和州远在境外,眼看就要得而复失。
北齐坐不住了,当年年底派大将军斛律光率军4万赴洛阳救和州,大军刚出洛阳,便与北周鹿卢镇梁士彦所部守军猝然遭遇。斛律光身先士卒,仗着一股锐气,击溃了这支周军。
斛律光威声远振,成名多年,这次刚到洛阳就小胜一场,北齐军登时士气大振,期待斛律大将军带他们一鼓作气杀进北周。面对败退的周军,斛律光果然不失名将本色,大手一挥:不打了,筑城。
北齐军大跌眼镜。学北周打桩?放着胜仗不继续打,干这种费时费力的活有何用处?难道要一路打桩打到长安去?斛律光不以为然,派兵在洛河以南建造通关、丰化两个军镇,以保护通往宜阳、和州方向的大路。
英雄所见略同!
若从东魏天平元年(年)算起,周齐两国在洛阳附近已经打了4次大仗,双方都没有占到太大便宜。洛阳就像一片结了冰的河,一拳砸下去很容易破冰而入,但暂时的快感过后,便是透骨的冰凉。原因不外洛阳地形易攻难守,虽居天下之中,又是北魏的旧都,但实在是一块好啃不好吃的烂肉。
宇文宪选择在此筑城缓进,既务实简便,又令北齐难以对付。斛律光在鹿卢城打了一仗后也看清了这一形势,如果率重兵一步步打过去,未必就拔不掉这些桩子,但肯定会被绊得狼狈不堪。与其拿士兵的血肉开道,还不如有样学样针锋相对。
通关、丰化二城筑好后,洛阳到和州的道路暂时获得安全。两军互相观望,摆明了谁先动谁吃亏,仗打到这份上,只好对峙。宇文宪派遣他的属官刘雄到齐军军营,当面声讨北齐违背之前两国互不侵犯的盟约。斛律光久经战阵,深知宇文宪此举不过是想打击齐军士气,对此他不驳不辩,客客气气地把刘雄送回宜阳。双方都持重不战,一直对峙了10个月之久。斛律光率兵撤退,宇文宪立即追击。姜还是老的辣,斛律光调头反击周军,俘斩余人,而后带着战果返回。战线依旧稳定在洛阳和宜阳之间,而和州却从此被北齐占据。不能责备宇文宪什么,在斛律光面前,北周没有几人能占到便宜,年轻的宇文宪能打得这么有声有色,已经非常不易了。
同年年底,北齐再次发兵,企图一步一步吃掉北周的突出部。这次的切入点,选在了南汾州。南汾州西靠黄河,东临平阳,南依汾河,北接晋阳,地方虽然不大,却是双方必争的战略要地。南汾州正南是勋州,勋州刺史是大名鼎鼎的守城将军韦孝宽。在北齐发兵进攻南汾州之前,韦孝宽根据自己多年守边的经验,向宇文护建议在勋州汾河以北筑垒坚守,逐步前推防线,进一步加强汾河以北诸城特别是南汾州的守御。这一建议可谓切中要害,孰料宇文护一口否决,并不无讽刺地说:“韦公子孙虽多,数不满百。汾北筑城,遣谁固守?”
天统五年(年)十二月,北齐斛律光率兵从晋州出发,直逼勋州之北,自华谷城而始(今山西稷山县北),由东至西狂筑堡垒,西端直抵龙门(今陕西韩城龙门镇)。这道堡垒防线横贯汾河以北,割断了南汾州和勋州的联系,使得南汾州的形势岌岌可危。
宇文护闻讯忧心忡忡,想不到韦孝宽的预言成真,他向宇文宪咨询对策,宇文宪建议,宇文护亲自督率大军到同州,以作为勋州前线的后援,同时自己率精兵前出黄河进行攻势作战,进而扳回汾北的劣势。宇文护同意此建议,宇文宪遂率兵2万,自龙门渡河攻击斛律光。
不得不说,宇文宪的选点很刁。以常理度之,如果宇文宪直接从勋州出兵,依托玉壁这座坚城作战,前可攻后可守,可保万全。但斛律光主力聚集于华谷,在此处作战难免又陷入胶着。而从龙门出击,虽然迎头会撞上斛律光在汾北砸下的一连串桩子,但以主力大军攻克小城,必然容易取胜。同时有韦孝宽在勋州牵制,斛律光不敢轻易离开华谷,周军两面夹击,取胜机会自然更大。
大军渡河后,北齐龙门镇守将王康德不敢交战,弃城而逃。北齐得知宇文宪再次出兵,派段韶、高长恭率兵出晋州助战。宇文宪不战而得龙门,兵威大振,北齐伏龙等城一边严阵以待,一边向主力部队求救。不料周军却忽然收缩兵力,不再进攻,一副见好就收的样子,齐军大惑不解。又过了几天,周军主动退出夺下的龙门镇城,又掘开汾河,使河道从龙门镇城北面流过,做出隔河对峙的样子。齐军见龙门镇成了空城,试探着进攻,发现周军确实已经退得干干净净,于是认定周军不敢再东下进攻,守备工作也稍稍放松。消息报到斛律光处,斛律光也暂时放下戒心,准备把主力转向南汾州,去夺了这座孤悬在外的州城。
不料这都是宇文宪的计策。龙门镇先吃后吐,汾河水道改移,全是战役欺骗,目的就是为了使齐军放松戒备。宇文宪所部主力仍旧在龙门以西待机作战,获悉斛律光按兵不动后,宇文宪闪电般杀过汾河,两天之内,连克龙门、伏龙、张壁等城,将齐军留在诸城的粮秣劫掠一空,又把这些城镇全都拆平。这一招欲擒故纵玩得斛律光眼花缭乱,眼睁睁看着辛苦了几个月筑的城毁于一旦,无奈之下,只好收缩兵力,全力扼制华谷,防备周军打透勋州向南汾州的通道。
宇文宪深知斛律光只是丢了几座小小城镇,主力部队损失不大,此时硬碰硬没有什么好处,于是留下大将军辛威,和韦孝宽一同牵制斛律光,自率主力向北救援南汾州。斛律光恍然大悟,终于判明宇文宪真正目的在于南汾州。眼见周军主力已然北去,那么扼守汾北通道已经没有意义,斛律光遂率部北撤晋州平阳郡,周军从勋州尾随追击,但由于兵力有限,未能迟滞斛律光。
此时南汾州已被齐将段韶、高长恭团团围困。宇文宪经两乳谷北上(今山西乡宁县西70里),在姚襄城(今山西吉县西50里)与齐军遭遇。姚襄城小而坚,与南汾州州城近在咫尺,宇文宪兵力仅2万有余,不敢越城而过,于是分遣大将军宇文盛向南汾州运粮支援,一面包围姚襄城,一面沿路挖开大沟,防备齐军来解围。
斛律光闻讯,再率5万大军直抵南汾州。这么一来,双方优劣立判,齐军无论是在兵力上还是主将数质量上都大大超过宇文宪。齐军仗着兵多玩硬吃,斛律光部围困南汾州,段韶、高长恭率重兵来救姚襄城,宇文宪率众力战,然而因为兵力有限,又是几个月连续作战,没能顶住齐军攻击,只好率军退回。随后齐军再度合围南汾州,南汾州刺史杨敷(隋朝开国功臣杨素之父)竭力抵抗,无奈外援断绝势单力薄,苦战30多天后,南汾州城破,杨敷本人被生俘,后死于北齐。
汾北之战至此告一段落。检讨此战,宇文宪战略目的是稳住勋州突出部的国防形势,战役目的有二,一是打破斛律光隔绝汾北的企图,二是巩固南汾州一线防守。总体来看,除南汾州失陷外,其余目的均已达到。
从个人表现而言,宇文宪对战略形势判断准确,战役指挥灵活高效,战术行动干脆利落,独自挑起周军大梁,与北齐三大名将对阵而丝毫不惧,把号称北齐名将第一的斛律光弄得晕头转向,其名将本色展现得淋漓尽致。
南汾州陷入北齐后,带病出征的北齐头号大将段韶死于军中,短暂的三杰对一杰时代便告终结。北齐不缺高长恭式的突将,缺的是段韶式的智将。孝先(段韶字)一亡,天亡齐也!
本文摘自《后三国战史:从北魏分裂至隋灭南陈》
转载请注明:http://www.abuoumao.com/hyfz/289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