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朱棡诸子的内斗兄弟阋墙,四叔渔利
明代开府于山西太原的晋藩,始封祖为明太祖朱元璋的嫡三子朱棡。他于洪武三年(年)四月被老爹封为晋王,洪武十一年(年)四月之国。
朱棡相貌英武,长着一副朱家子孙特有的漂亮胡须,很有智谋和胆略,但为人脾气暴躁,也不缺野心。早年间,违法乱纪的事干的不少,因而多次受到明太祖的训斥,甚至一度差点被废为庶人,幸得长兄懿文太子朱标一力维护,才得免。经此教训,朱棡总算安分了些许,好在他于武事上颇有战功,终于捞到了“恭”这样一个份属褒奖的美谥。
可要是与他的儿子,晋藩第三代晋王朱济熿比起来,朱棡的种种荒诞行为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朱济熿,生于洪武十四年(年)八月,为朱棡第三子,明太祖第十二孙,初封昭德王。可以说是朱棡的翻版,为人狠毒阴损,自幼就喜欢胡作非为。明太祖召孙子们入京共同读书期间,他与燕府次子朱高煦、周府次子朱有爋,堪称调皮捣蛋三人组,不为明太祖所喜。巧合的是这三人最终都因不满于现状,向本支大宗发起了挑战,朱高煦、朱有爋以失败而告终,而他却取得了成功。可惜他的成功,是建立在四叔朱棣要利用他打击晋藩的前提下,最终也没落得好下场。
晋藩与燕藩的矛盾
晋王朱棡与燕王朱棣这对同胞兄弟,一个就藩太原,一个就藩北平,是明初实力最强大的两个藩王。作为比邻而居,直面北元残余势力的两大塞王,照理应当通力合作,然而现实是这哥俩是死对头。
《太祖皇帝钦录》这本研究明太祖历史最重要的原始资料之中,就记载了多起朱棡和朱棣之间的矛盾。比如洪武二十七年五月二十二日的一道圣旨,记载了朱棡手下的一个千户,竟然敢抢占朱棣位于大明川的果园之事。朱棣被朱棡欺负的很委屈,只能找老爹诉苦,于是明太祖下旨让朱棡彻查此事。
朱棣之所以受了委屈,不敢报复回去,是因为燕藩实力相对晋藩来说要差那么一点,所以只能找老爹告状了解决问题了。
朱棡本人虽然性格暴躁,但为人聪慧,立有巨大功劳,是老爹朱元璋一大助力。他最大的功勋是帮老爹搞定了蓝玉案的相关人等。怀远侯曹兴、定远侯王弼等。蓝玉党人中不少骨干也是他的老部下,曾随他深入大漠追击元军。因此洪武二十六年(年)二月初二,这个蓝玉案爆发的之前的时间点,以备边的名义将把曹兴、王弼等人调到他身边,并派颖国公傅友德、宋国公冯胜这两个与他关系密切的朝中大佬前来协助他一同执掌山西、河南兵权。
当蓝玉案爆发,接到密令的朱棡迅速搞定了身边的曹兴、王弼,诛杀了会宁候张温、安庆侯仇正、徽先伯桑敬,抓捕了东筦伯何荣、永平侯谢成等人。顺便说下,颖国公傅友德、宋国公冯胜之死,跟他俩同朱棡关系密切不无关系,因为在对待朱允炆这个乳臭未干的侄子上,朱老三的态度甚至比朱老四更激进。为此,明太祖甚至对他发出了不安分点就贬往云南的最后通牒式警告。
正因为朱棡有这个能耐和本事,明太祖才赋予了他巨大的权力。加上他所在的山西布政司,当时人烟辐辏,赋税位列北方第一,经济水平远比需要从大槐树下移民补充人口的北平布政司强。
将没有朱老三广,兵也没朱老三多,地盘更没有朱老三富裕,所以朱棣面对三哥只能以隐忍为上,以在老爹面前争取印象分,勉力维持双方的恐怖平衡。维持晋藩与燕藩的这种平衡,也是明太祖保证朱允炆这个皇太孙,顺利接掌政权的后手之一。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朱棡竟先老爹一步而去了,否则明朝的历史很有可能会改写。洪武三十一年(年)三月十二日,朱棡薨逝,年仅41岁,明太祖震悼,哀恸不已。
朱棡去世后,明太祖将自己维持均势的希望,放在了从小就养在身边“钟爱尤笃”的大孙子,嗣封晋王朱济熺身上。临终前给朱济熺的密旨中有“生子当如李亚子,克用为不亡矣。至如吾儿,豚犬耳”语。李亚子名存勖,五代时期晋王李克用之子,嗣封晋王后设计诛杀叔父李克宁。朱济熺同样是嗣封晋王,隔壁与自家不对付的燕王朱棣正是他四叔,所以这道密旨用意如何就不用说了。
如此,靖难战争结束之后,新任晋王朱济熺,势必就成了篡位成功的新天子朱棣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的对象。于是,朱棣一方面通过《明太祖高皇帝实录》等史书黑三哥一家,其中尤以《奉天靖难记》这本“很黄很暴力”的著作最经典。另一方面则,想尽办法对付晋藩,以解除这个最大的不安定因素。要对付敌人,从内部瓦解是最好的方法,晋藩的不安定份子昭德王朱济熿就此进入了朱棣的视线。
打压晋藩
洪武三十一年(年)二月,朱棡薨逝的前一个月,曹国公李景隆的女儿被册为昭德王妃。李景隆是明太祖二姐的孙子,与朱济熿同辈,所以昭德王妃比他小了一辈。不过古人讲究亲上加亲,何况他们之间已经关系疏远。何况这是一场典型的政治联姻,李景隆是他留给朱允炆的重要助力,通过联姻可以拉近晋藩与朝廷的关系,共同防备燕藩。
虽然因为李景隆在靖难战争中表现不佳,最后甚至反水,加速了建文政权的覆灭速度,让明太祖希望落空。但对于朱济熿来说无疑是一桩好事,有这么个岳父在,使得他消息灵通,对朝廷的动向都能略知一二。四叔对长兄的忌惮,自然没能逃过朱济熿的耳目,这让本来应当在郡王位上终老此生的他,顿时变的蠢蠢欲动。
新帝以这种特殊方式登基,各地藩王自然要赶紧表表忠心。洪武三十五年(年)八月十二,朱济熺入晋朝觐新皇,朱棣赐书与他。
“癸亥,晋王济熺来朝,赐书谕曰:‘吾与尔父皆皇考妣所生,自少友爱深厚。尔为皇考妣长孙,钟爱尤笃。今尔父虽逝,吾岂不知体皇考妣之心为心乎?正图与尔共享富贵。且西北重镇,资尔控驭。尔居国年久,令誉已著。抚安藩屏,方有望焉。’”(《明太宗实录》)
朱棣在信中首先回顾了一番他和朱棡的兄弟情深,而后提及当年先皇、先后对朱济熺这位皇长孙“钟爱尤笃”,他这位四叔又岂会虐待侄子,定然会与你共享富贵。所以安心回去当你的晋王,努力充当国之藩屏,才是正理。
看似朱棣对朱济熺这个太祖长孙很是器重,然而他说这番话的前提是:当时李景隆屡屡在其面前打朱济熺的小报告,朱济熺听说后惧怕不已,唯恐自家四叔借题发挥公报私仇。
《明太宗实录》说,李景隆告朱济熺的刁状,是因为他是朱济熿的岳父,想抬举女婿。可在阿越看来,李景隆如此做,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帮朱棣消除隐患,以讨好新帝,毕竟他是降将出身先天条件不太足,甚至此事很可能就出自朱棣的授意。朱济熿的因素所占成份很小,毕竟此时朱济熿的二哥高平王朱济烨还在,即便搞倒了朱济熺,朱济熿也只能喝点汤,朱济烨才是最大的获利者。
且朱棣点出晋藩在西北的重要性及朱济熺本人的威望,与其说是在安慰,倒不如说是在暗示与威胁。毕竟一个实力强大,跟他关系又不太和睦的晋藩,矗立在西北,足以威胁到他的老巢北平,是很难令人放心的。
对此,朱济熺本人自然是心知肚明,朱济熿也了解。朱棣对晋藩的打压,一波接一波地涌来,也给了他借助四叔之手挑战大哥的胆气。
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朱济熿也赶到京师,时间只比兄长晚了三天。二十一日,朱棣下旨让朱济熿离开晋王封地太原,出居平阳(今山西临汾)。九月改封朱济熿为平阳王,次月命工部营建平阳王府。
营建平阳王府诏令发出仅仅两天,连准备工作都没展开,朱棣就迫不及待的逼晋藩分府,让朱济烨、朱济熿兄弟即刻之国平阳,先暂住平阳卫,待王府建造完毕再搬迁。为此下诏给朱济熺,命他从晋藩直属的太原三护卫中分出四千马步官军,交给朱济烨、朱济熿兄弟,并提供两道晋藩的印信,供他俩之国平阳所用。明制,一卫统兵士五千六百人,也就是说朱济熿相当于带走了差不多一护卫的兵力。有兵、有印信,又远离本府大宗,朱济烨、朱济熿等于是获得了独立开府的权力,此举严重削弱了晋藩对这两个小宗的掌控力,令其实力大减。
永乐元年(年),三月二十二,朱棣又以庆成王朱济炫“长成未谙政务”,强迫朱济熺同意其出居潞州(今山西长治)。
次月二十七,刑科都给事中周璟、监察御史刘从政等,上书弹劾驸马都尉胡观(明太祖十一女南康公主夫婿)乘坐晋王所赐朱漆棕轿,踰礼僣分。认为晋王、驸马及晋王长史都有罪,都当问罪。对此,朱棣抬抬手表示不予追究,算是展现了自己的宽大为怀。
当年十月,朝廷收到密报,称晋藩私下与西番有所往来。王府长史职责为:掌王府的政令,辅相规讽,以匡正王的过失,统率府僚各供其事。即对藩王负有辅佐、规过职责。是以朱棣以晋藩王府长史龙镡有负圣恩的名义,对其进行了严厉的斥责。次年九月,又借口龙镡既不能“不能以礼处己”,又不能“不能以道事王”,还“故纵群下侵夺百姓”,以至于连累朱济熺令名有损,将其罢黜,改派刑部郎中艾少岳、礼科给事中何仕让为晋藩左、右长史。
王府长史是藩王的首席辅臣,对府内的一切事物都可过问。因此若长史与藩王相善,那么藩王的小日子将非常好过,若不与藩王一条心,那将处处受到其掣肘,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朱棣此举明显是要借长史之手来牵制朱济熺,达到进一步削弱晋藩实力的目的。
朱济熺对此心知肚明,惨遭分权的他发起了反击,主动上书请求上缴太原三护卫。你不是要收权吗,那好我主动交权,就不知你敢不敢接。打着恢复“洪武旧制”旗号,有刚站稳脚跟的朱棣当然不敢接,只得悻悻然地表示:“夫护卫,昔尔父受之皇考,其何可辞?”这一招可谓是釜底抽薪,直击朱棣的死穴,此后一段时间内暂缓了对晋藩的打击。
晋王易位
永乐五年(年)十一月,朱济熿的兄长高平王朱济烨薨逝,爵位因无子被废。这下朱济熿成为了朱棡在世诸子中的老二,只要搞掉朱济熺,晋王之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对大位更为肖想的他,开始在兄弟中大搞串联,将老四庆成王朱济炫和老六永和王朱济烺拉到了自己阵营中,时刻准备着在四叔对付老大的关键时刻,充当马前卒,换取自己想要的利益。
太原三护卫,是晋王最大的倚仗,也是朱棣最大的忌惮。朱济熿就藩时虽然分走了四千人马,但剩余的数量依然可观。
永乐七年(年)八月淇国公丘福轻敌冒进、指挥失当,导致整个明军指挥部在在胪朐河(今克鲁伦河)被偷师,主帅丘福与武成侯王聪、同安侯火真、靖安侯王忠、安平侯李远等一同战死,所部人马大败而回。朱棣震怒,决意于次年御驾亲征。
即便如此朱棣也没忘记收拾晋藩。九月,借着亲征这个由头,命大同镇守使江阴侯吴高,从山西诸卫及太原三护卫中选练步骑一万五千人来北京听征。这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听取朝廷调令上场杀敌,也是当年明太祖设立藩王护卫的一个重要目的。令人侧目的是,次年二月,竟然赋予了吴高节制太原三护卫的权力,要知道藩王护卫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屏藩大宗,独立性是相当之高的,这一节制相当于平白将太原三护卫的的独立性削弱了很多,使其开始向普通卫所靠拢。
永乐十年(年)七月,庆成王朱济炫由潞州移藩汾州(今山西汾阳)——最初选定的移藩地为蒲州——朱棣特旨拨太原右护卫中所官军随侍。如此又分薄了晋藩千余人马。
经过十年准备,处置朱济熺的时机终于成熟,朱棣打算收网了,而首先跳出来的正是朱济熿。为了这一天,朱济熿准备了很久,也很完善。
永乐十二年(年)正月,朱济熿联合庆成王朱济炫、永和王朱济烺等轮番上奏朱济熺因心怀忿恨,图为不轨。与其一同上奏的,还有晋藩直属的太原三护卫将校群体。
对此,朱棣表现的相当伟光正,他以朱济熺是自己的嫡亲侄子,双方份属至亲,应该不会做出这等事,故不采信朱济熿等人的说词。可反手却又下旨斥责了朱济熺,这无疑是一个信号。
二月,朱济熿等人再次上奏,称朱济熺接到斥责后任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谋逆之举日甚一日。到了这一步,朱棣不再对朱济熺客气了,下诏命他面圣,当面解说清楚。
恰逢朱棣对北元发起第二次御驾亲征,大军已于三月十七日开拨。朱济熺遂转道北上,于二十三日赶到鸡鸣山(在今河北张家口)大营见驾。朱棣以“平阳王等屡言晋王造谋不轨”为名,将其软禁于宣府,宣布待班师之后再做处置。
八月初一,朱棣班师回京,随即着手处理朱济熺。九月初一晋封平阳王朱济熿为晋王。到了这一步废黜朱济熺的信号已经非常明显,两王共存犹如二日并升,这是绝不可能长久的,废旧存新是必然的结果。
当年十一月十一,朱棣下诏废朱济熺为庶人,与一同被废的嫡长子,原晋世子朱美圭共同看守晋恭王朱棡的坟园,悔过自新。
“庚戌,降晋王济熺为庶人。俾与长子美圭同守晋恭王坟园。仍赐敕谕曰:‘尔谋为不轨,自绝于天,自绝于祖宗。论尔之罪,有不容诛,重念恭王手足之义,特全尔生。令守恭园,其闭门念念咎,杜绝外交,改过迁善,以保令终。慎之哉!’”(《明太宗实录》)
经过十二年的努力,朱济熿终于实现了逆天改命,达到了人生的巅峰。
在朱济熺被废一事上,朱棣看似是在顺水推舟,并没有做多余的动作,不过在阿越看来,整个事件完全是他和朱济熿合谋的结果,甚至可以说他才是真正的幕后推手,才是真正的主谋。这从永乐九年叔侄俩的一次对话,就有所体现。至于他选择隐在背后,目的是将自己摘出来,以保证圣名无损。
十二月二十八朱济熿入朝朝觐。闰十二月初一,朱棣敕书给他说:“今命尔居平阳,其益勤学问,端乃身心,谨守法度,用效藩屏,以副朕望。”
骄恣暴横的朱济熿
按说以庶子的身份扳倒大哥,得以承袭晋王大位,朱济熿应该满足了。何况他之所以能坐上这个位置,要拜自家四叔力图打压晋藩所赐,现在自己正位晋王,那么四叔的目光必然会聚焦过来,夹起尾巴低调做人,才是聪明之举。
然而朱济熿终究只是一个小人,而非枭雄,得志之后,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变得变得更加嚣张跋扈起来,成为晋王后好事没做一件,恶事倒是做了一箩筐。
朱济熿成为晋王后,在晋藩大搞清洗,打击报复王府中非自己一系的有关人等,曾服侍其父兄的宫中旧人,多被折磨至死。
宁化王朱济焕,兄弟中的老五,因为没有党附于他,立即遭到报复。他借口朱济焕是朱济熺的同党,将其拘禁于冀宁道待罪。导致朱济焕自永乐十二年到永乐十六年,整整四年时间里拿不到一分岁禄,母子二人全靠典卖家产才勉强得以活下来。朱济焕的原配孙氏去世后,原本定下续娶太原左护卫指挥王珍之女为妃,结果朱济熿找借口将王珍发配三万卫(今辽宁开原县北)充军,致使朱济焕迟迟未能完婚。
永乐十八年(年)正月,朱棡继妃谢氏去世,当时以为是正常死亡,多年后才暴露是被朱济熿下毒毒死。
还将父亲朱棡曾经的侍妾吉祥美貌,竟公然将其占为己有。《明史》叙述此事时,用了“逼烝”二字。所谓“烝”,在先秦时期是一种正常婚姻,指父亲死后,儿子娶庶母,因需要通过烝祭来完婚,故称为烝婚。秦汉之后,伦理观发生了改变,烝婚被认定为非法,于是乎“烝”成了通奸的代名词,“烝”之前加个“逼”,可见朱济熿行为之恶劣,属于实实在在的有失纲常、大逆不道。
所有人中日子最难过的,无疑是前晋王朱济熺及其嫡长子朱美圭。他们父子俩本被罚禁足于朱棡墓园守墓思过,这处罚在宗室中已经算得上严厉了,可朱济熿依然不肯放过,将两人幽闭于空室之中长达十年,每天仅给予粝食。所谓粝食粗恶的饭食,因此原本锦衣玉食的朱济熺父子俩,在这十年中赖以充饥的连粗茶淡饭都算不上,只能以粝食粗衣来形容。
王府中的旧人受尽新主子的折磨,迫于朱济熿的权势,一个个也都是敢怒不敢言。最终还是一个侍候朱棡的老嬷嬷,实在看不过他的所作所为,激于义愤偷偷上京告御状,才使朱济熿欺压兄侄之事大白于天下。
朱棣在知晓此事后,立马派人将羁押在天牢之中提了一个重要人物出来,他便是故晋藩承奉左微。左微是朱济熺的心腹,同样是当日朱济熿等攻喧的目标,称其是朱济熺谋逆的主要谋臣。按照明朝惯例,朱济熺因谋逆之罪被废,左微也将难逃一死,所以包括朱济熿在内的晋王府阖府上下都认为左微已死,结果只是被秘密羁押。悄悄地留着一个论罪当死的重刑犯,朱棣目的何在不问可知。
果然从左微口中得知朱济熺所谓谋逆的真相后,果断出手赦免左微,让他前往太原召朱济熺父子前来见驾。奉旨而来的左微,在阖府上下的震惊中,当着朱济熿之面,将朱济熺父子释放。
时值朱棣第四次御驾亲征漠北,于是乎朱济熺父子赶到大军驻扎的沙城(今河北张家口沙城镇)见陛。与上次的悲惨遭遇不同,此次因罪名已经洗刷,朱棣对他们父子很是关心,见朱济熺被折磨的病弱不堪,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既然沉冤得雪,按照正常流程,该复职的复职,该补偿的补偿。然而朱棣的做法颇耐人寻味,他只封了朱美圭为平阳王,命父子俩前往平阳居住,并将已故高平王的一部分王产拨付给了朱美圭这个新任平阳王。至于朱济熺复爵一事则只字不提,也就是说他任然是一介庶人。
对此,朱济熿即便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迫于皇帝的威严,也只得服从,但内心必然是欲除之而后快的。而对朱济熺父子来说,诬告者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依然稳坐晋王之位,多年积累地仇恨,加上因大小宗易位带来的落差,必然会极度不甘。朱棣的这一手挑起群众斗群众,玩的可谓是相当漂亮。
世事轮回
朱美圭被封为平阳王之后不到一年,朱棣驾崩于第五次北征途中,皇太子朱高炽继位,是为明仁宗。朱高炽与朱济熺有同窗之谊,因此客气的称其为“兄王”。即便如此也只是恢复了他的冠带,让其摆脱庶人的身份,却并没有复封其为晋王。
“乙酉,赐晋济熺书曰:皇帝致书兄王。念昔与兄朝夕同侍皇祖,同学讲习,又同饮食起处。兄弟之怀,夙夜惓惓。兹特送翼善冠二,金相玳瑁带一,龙文袍服,纻丝纱罗衣材九龙。白金三百两,钞六千锭,纻丝二十表里,锦九匹,罗二十表,里纱二十匹。胡椒、苏木各三千斤,厩马二十疋及令户部岁给米三千石,用展亲亲之情。”(《明仁宗实录》)
但朱高炽的这一行为,落在朱济熿眼中,却充满了危机感。因为朱济熺一直在为当年诸弟诬告之事向朝廷进行申诉,朱高炽在这个节骨眼上恢复其冠带,谁知道下一步是不是要让其复位。感受到废立压力的他,开始挑事,以便将水搅浑。
连伯滩位于汾河入黄处,地处汾河入黄河三角地带,历史上黄河水道的摆动,给这片滩涂带来了广袤的黄河沙地和丰富的水资源,加之优良的光照条件,使得这里有“十里连伯”之称,是晋藩的一处重要产业。朱棣在册封朱美圭为平阳王的同时,将连伯滩一并赐予。
洪熙元年,自觉受到伤害了的朱济熿,悍然派人将连伯滩夺归,逼得朱美圭上疏请求朝廷主持公道。对这起叔侄争端,朱高炽发动了和稀泥攻势,从中劝和的同时,表示会派钦差前来调查,请双发派人一同审阅,以求做到公平公正,得出一个令双方都无话可说的结果。
当年五月,朱高驾崩,皇太子朱瞻基登基,是为明宣宗。短短十个月内,两任皇帝先后驾鹤,皇位的接连变动,令心怀异志的宗室们感到有机可乘。就藩山东乐安州的二皇叔,汉王朱高煦是其中跳的最欢的。
朱高炽病逝时,朱瞻基正在南京,一直觊觎皇位的朱高煦打算趁其奔丧,来个半路袭杀,结果由于行动太过仓猝,没能成功。事后,朱瞻基不但没有对他做出惩罚,反而给予了厚赏,对其提出的请求,也都一一照办。这让朱高煦认为,朱瞻基这个侄子,是个如同春秋时期郑昭公一般的人物。于是变得更加骄横狂妄,打算学老爹,来个靖难二点零版。
为此开始在宗室中合众连横,亲弟弟赵王朱高燧,以及一直觊觎周王爵位的周府汝南王朱有爋,内心惴惴不安急于做出一些改变的晋王朱济璜这两个哥们,都成为了他争取的对象。
宣德元年(年)八月,自认准备完善的朱高煦正式举起反旗,随即朱瞻基宣布御驾亲征,仅仅二十来天就平定了汉王之乱。直到此时朱高煦才发现自己错得厉害,朱瞻基并非是可以任人拿捏的郑昭公,而是擅长扮猪吃老虎的郑庄公,而自己就是那跳梁小丑——共叔段。
牵扯其中的朱济璜,自然也难逃此劫,在审讯汉王逆党之时,毫无意外地被供了出来,有关部门提议将他一并治罪。只是此时处于惩处汉王党的关键时期,朱瞻基不欲在短时间内扩大打击面,以免在其波澜,于是将暂时将此事压下。
及至对汉王党的处理告一段落,腾出手来的朱瞻基开始收紧罩在朱济璜头上的那张大网,准备品尝这颗由明成祖亲手栽种于晋藩,经历祖孙三代浇灌结出的削藩硕果了。用地手段与当年处理朱济熺的几乎一摸一样。
早在汉王之乱前,宁化王朱济焕就上奏朝廷说朱济璜有异谋。汉王之乱后,朱济焕又屡屡上奏朱济璜有异谋,太原三护卫百户黄能、内使刘信等数十人也上奏称,朱济璜在汉王之乱前擅取官仓屯粮贮藏于王府之中,同时操练三护卫将士,打算接应朱高煦。更为关键的是,他派往乐安与朱高煦联络的人,因畏罪,竟然跑到京城将自己主子给告发了。
可以说自宣德元年十一月起,针对朱济璜意图谋反的奏章如雪片般飞入大内,朱瞻基对堂叔朱济璜的攻势可谓是火力全开。
四月初六,朱济熿连同其子闻喜王朱美埙、和顺王朱美增一同被废为庶人,由中官押送,前往凤阳守皇陵。
朱济璜被废之后,朱瞻基既没有恢复堂伯朱济熺的晋王封号,也没有让朱美圭袭封晋王,更没改立朱棡的其他儿子。只是让朱美圭将朱棡的侍妾从王府接往平阳奉养。此后直到他去世,晋王爵位一空就是长达八年之久。太原三护卫这个朝廷的心腹之患,也在这段时间内通过种种举措被一举削除。
朱济熿被废当日:“其护卫官军,除旧拨侍各郡王者不动。其原在大同守备官军四千人,令总兵官武安侯郑亨就彼分拨卫所,家属随住。见在太原护卫官军内调三千人,连家属住宣府听总兵官、都督谭广分拨。卫所其余官军校尉取勘明白,仪卫正副改为正副千户,典仗改百户校尉,妳公女户悉改充军。就彼分调太原缘边各卫,家属随行。凡调去官军及家属,缘途悉给口粮,毋令失所。”(《明宣宗实录》)
宣德三年四月:“辛巳,造平阳卫中左所,太原左右二卫中左、中右所印。先是太原三护卫内五千户所官军,随侍平阳、广昌、永和、宁化、庆成五王。后革各护卫,而各所仍用旧印。至是,以五所隶平阳等卫,遂改造新印给之。”(《明宣宗实录》)
至此,曾经实力强盛的太原三护卫彻底烟消云散。
阿越说
朱棣、朱瞻基祖孙对晋藩前后两代亲王,及太原三护卫的处理手段,足以证明当年纵容朱济璜构陷朱济熺,是朱棣的所主。朱济璜虽然甘当帮凶,却依然逃不了兔死狗烹的下场,可悲又可叹。
宣德十年正月,宣宗朱瞻基驾崩,皇太子朱祁镇继位,是为明英宗。前晋王朱济熺也在差不多时间突然去世,晋藩第二代的恩怨就此了结。次月,朱美圭晋封为晋王,当年的西北雄藩终于再次启航,可惜只有当米虫的命了。
转载请注明:http://www.abuoumao.com/hyls/4131.html